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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榮獲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長篇小說創作發表專案補助」

「文學戰神∕教授不敢教的學生」朱宥勳,寫作過程數度痛哭的長篇代表作!
《暗影》之後,我們收穫了一個精采的小說家。

在這一行,存活下來的祕訣,
就是好好跟那些「不存在」的東西相處……

在虛與實的辯證中,深入刻劃台灣職棒簽賭及放水疑雲,呈現人性複雜的糾結與掙扎。

離生活那麼近,離現實那麼遠,《暗影》是一個捍衛信念的故事——關於夢想,關於幻滅,關於人生。

追逐著自己,我以為奔向了光,
卻發現盡處魅影幽幽,
那是人們看不到的世界,比心更冷,比黑更黑……

一封沒有署名的信,一個真摯的寄託,
一場奮不顧身的夢想對決!

十七歲那一擊,謝士臣從此擁有了「看見」的能力,他看盡在球場上必須看到的——包括了那些不存在的。

然而,他也越來越認不清,自己當初堅持信守的還剩下什麼。

閉上眼,奮力揮出。

他們也看見了嗎?那個始終如影隨形的殘影……

對朱宥勳而言,寫作是永遠執著的理想,棒球則是永難割捨的熱情。

在第一本長篇小說《暗影》裡,他融入熠熠棒球魂,在虛與實的辯證中,深入刻劃台灣職棒簽賭及放水疑雲,呈現人性複雜的糾結與掙扎。而背後那股勢力之惡,令人只能祈禱那僅存於小說家以淚封緘的傷口之中!

離生活那麼近,離現實那麼遠,《暗影》是一個捍衛信念的故事——關於夢想,關於幻滅,關於人生。

【名人推薦】

.周偉航(人渣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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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
.翁嘉銘(瘦菊子)
.詹偉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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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文精選:

「計中計、騙中騙,交叉穿越,層層疊疊……
我們把這些人想成頭腦簡單了,所以也讓自己簡單了,最後發現自己很簡單地被玩了。然後玩人的,又再被底下的人玩了。
他們不是打棒球的人,是玩棒球的人呢!真是精采。」
——摘自周偉航(人渣文本)推薦序〈我很難說明那是什麼感覺〉





名家推薦

推薦序

我很難說明那是什麼感覺
◎文∕周偉航(人渣文本)

  1

  我的哲學課會提到「實境節目」。

  最常見的實境節目,是歌唱比賽,此外還有專業技能挑戰、演藝選秀、生存考驗等等。這些實境秀由西方傳到東方,內容與形式不斷演變。

  但這些節目太「真」,就一點都不好看了。一群年輕人參加歌唱選秀,不就像大學裡頭的上課、考試,這有啥好看?轉頭看自己同學就好了。而且有些參賽者實力太強,唱第一句,你就知道這一季是他贏走了,那後面還看個屁?

  所以製作單位要加料。加劇情波折,弄個超強大魔王把冠軍打敗、弄走,又或是硬塞些愛恨情仇,精采度一加分,收視也大量猛噴。

  若不能體會,就想像自己是個大學生,天天到校,無聊得要死,都是同批老面孔擠在一起。但若是某天下課時,身旁的女同學突然站起來,衝去前頭賞了第一排外系女生一巴掌,大吼:「妳這個賤人!」然後蹲在一旁痛哭。

  你就會覺得今天真是來對了,值回票價。

  所以呢?

  「職棒啊,放水球,說不定還比較好看。」

  我很難說明那是什麼感覺。

  2

  台灣職棒最有名的,還是簽賭造成的放水案了。一放再放的,四五六七八九次了。即便這是個顯目到不行的主題,卻少有人對此進行研究。這難以進行研究。

  因為個人研究主題是運動倫理學,我曾跟隨職棒隊進行了長達五年的田野調查,主題是球員的道德反應。當然,職棒放水也是觀察的一環。我手上有許多與此相關質性與量化資料,但我能說的故事不多。

  倒不是因為資訊太過黑暗,會影響到性命安全。職棒就算有刀槍介入,也是小刀小槍,這種幾百萬來去的東西,再危險,也沒有動輒破億的政府生意難搞。

  也不是因為沒有研究出答案。答案很清楚在那,只是講了也沒用,或是講了也沒人聽。那答案是什麼?

  若簽賭放水案如癌症,那致癌因子不在球員身上,而是「大家」。你,我,這個人,那個人,大家。

  但這答案多數人不懂。換個角度來看,多數人的「不懂」,就是「答案」。因為大家不在意,不去弄懂,所以一直發生。

  就是大家造成的。

  我很難說明那是什麼感覺。

  3

  研究過程中,我田野調查的球隊正好發生放水案。我相信球迷相當震驚,因為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其實更震驚的是「我們」。自以為很懂棒球、很懂球員、很懂一切狀況,很懂很懂的「我們」。

  簡直被嚇傻了。

  不是因為素行良好球員涉入,也不是其規模之大超乎想像,而是計中計、騙中騙,交叉穿越,層層疊疊。

  我們把這些人想成頭腦簡單了,所以也讓自己簡單了,最後發現自己很簡單地被玩了。然後玩人的,又再被底下的人玩了。

  這樣的棒球才好看嘛!

  他們不是打棒球的人,是玩棒球的人呢。真是精采。

  我很難說明那是什麼感覺。

  4

  當我們以為棒球是這樣的時候,才發現棒球是在「這樣」以外。

  當我們又掌握了那個「以外」的部分,又發現人家玩的是「這樣」和「以外」「之上」的。

  沒有那麼真實,但又都是真真實實。
  沒有那麼廣為周知,卻又都是大家的事。
  沒有那麼簡單,但很可能是非常簡單。

  「我一看就知道那是放水球。」這種馬後砲,我們聽到都會冷笑。

  你什麼東西?多老的球員教練都看不出來了,你什麼東西?

  你和這球員很熟嗎?你和黑道交關過嗎?你知道這是戰術那是天候嗎?你知道站在場地上的感覺嗎?你知道真要放水的話,只要在心裡多頓個一拍,就會錯過球嗎?你知道什麼是頓個一拍嗎?

  你什麼都不知道,會知道這是放水球?

  但說不定,就是那種完全不懂棒球的,會問為什麼要往一壘跑的,才能看出放水球吧?

  真正純真的眼睛,才會看出眼前的雜質吧?

  他們才會看出我們的沉迷與自虐吧?

  是嗎?

  是這樣的嗎?

  記得某個微寒的夜,在新莊棒球場內野看台區的最上端,和一位球界長輩站著閒聊。兩個人穿著大外套,在那跳著、抖著。風很大。

  「這種比賽才好看嘛!」他說。
  「這場喔?」我問,「亂打嘛。」
  「對呀!放水球才好看。」他牙齒打顫。
  「啊?」

  我們兩個,對著空蕩的球場放聲大笑。

  對呀,放水球最好看了。

  我很難說明那是什麼感覺。

  你自己翻來看吧。






內文試閱

  蛇隊球員謝士臣打開地下室的燈,一瞬間幾十坪的空間亮起濃黃色的燈光。

  大量的燈泡被夾在兩層奇特的東西中間:它上頭的不是天花板,而是深厚的綠色帆布——事實上,除了正中央一條地面走道,這間地下室所有的牆、地板、天花板都布滿了這種帆布,因而完全看不到牆面原有的顏色。燈光從這種暗綠色的背景裡反映下一些殘餘的光。而燈泡的下方,是和綠色帆布平行鋪設的尼龍繩網。它是球場裡面標準的練球設備,可以網住騰飛的球,讓打者打擊練習的時候不用四處撿,卻不是一般人家的地下室會有的設備。

  它們在這窄小的空間裡,圍出了一小座棒球打擊區。不過在打擊之前,謝士臣得先走到最深處,拎起裝滿了空的台啤玻璃瓶的回收籃,把它們依序排在一台形狀怪異的發球機上。玻璃瓶卡進可以捲動的鏈條軌道,像是即將送進砲膛的砲彈。

  這可是謝士臣特別託一個機械工廠訂做的,全世界僅此一台的發射機台。

  調校完成,他站在完全適合自己習慣的打擊區裡面,從球棒存放桶裡抽出裡頭唯一一支球棒,是一支藍色但掉了不少漆的鋁棒,曾經在他兼任投手的高中時代,陪他練打過數百、上千球的好棒子。這麼多年了,它依然結實得彷彿可以用到退休。

  家人是不許下來這裡的,外人更不用說,因此也不會有人看到他對著空無一人的角落笑了笑,輕聲說:「開始囉。」怪異的機台隆隆地運轉起來,幾秒之後,第一支綠色玻璃瓶朝他拋來,在空中似旋轉非旋轉。謝士臣等到它落入內角偏紅中的位置才全力拉打,腳尖、腳踝、膝蓋、腰、肩膀、手肘、手腕——。謝士臣旋轉得像是完美的機械,球棒擊中瓶身,猛然爆裂,一陣綠芒四散翻飛。第二支瓶子很快也飛出來了。他臉頰裸露,到時候免不了一點傷,但還有兩天才要收假回隊上。不過就是一點微微的刺痛,以及隨之而來的癢。第三支、第四支、第五支……不知道打到第幾支的時候,他才毫無偏差地打中了沒有瓶蓋的瓶口。

  他稍微擦了擦臉,欣賞這一擊的軌跡——瓶口遠比瓶身堅韌,擊中了不會碎掉,會像安打一樣向前平飛,最終砸在極深處的帆布上,粉碎得比所有瓶子都徹底。他的心思在揮棒的節奏中慢慢清明下來。玻璃瓶繼續準確地進入好球帶,一股聲音清晰地在耳中揚起,進入腦際,每記完美回擊都像是仁柚穩定無疑的話語。是的,仁柚其實才是最知道好球帶的那個人,他一向都是依賴著他,才能知道每一顆球的位置的。

  1

  在棒球場上活過的每一秒,我都深深感覺到「不存在」這種東西。

  身為一個三十五歲的台灣職棒球員——我不知道「三十五」這個年紀對大多數人來說意味著什麼,不過,在台灣的棒球圈,這是一個垂垂老矣的年紀了。如果翻開職棒三十多年來的全選手名鑑,你會發現大部分職棒球員的棒球生命是很短的,可能比空中飛人或吞劍者這類特技演員還要短。一個天分普通的球員會在二十二或二十三歲左右進入一支球隊,然後差不多有超過一半的人,會因為實力不足、教練不信任、意外的受傷、觀念比台灣職棒圈先進、或只是剛好沒有你的位置……而在兩年內離開球隊。官方用語稱為「釋出」,就像把水煮滾了之後從鍋底冒上來,再也沒辦法繼續待在水裡的氣泡。

  如果你夠優秀或夠幸運,你可以成為球隊的主力,在三到五年內享受球迷的歡呼。過量的歡呼。因為你會過量地上場,把你粗壯的手臂或腰部當作燃料。今天是你、明天是你、你可能就會一時忘了昨天也是你。這是那些兩年就離開的倒楣鬼永遠也分享不到的。差不多在第五年,你依然粗壯的手臂會從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地方開始故障,骨頭,或者是關節,或者是韌帶。突然之間,那些肌肉全部都沒有用了,你的球速會變得比十七歲的時候還慢。然後,雖然遲了點,但你會和那些倒楣鬼走同一道門離開。

  總之,你應該相信一種稀少的人:一個到了三十五歲還留在先發名單的職棒球員。

  而我要告訴你,存活下來的祕訣,就是好好跟那些「不存在」的東西相處。

  不存在的東西總是比較重要。就像你的筋骨關節。旋轉肌發炎可以治好,斜腹肌可以練壯,但存在於無法施力之處的,就連啞鈴也幫不上忙。

  我二十三歲加入職棒,雖然轉過幾次隊,但直到現在都沒有離開。你知道,十三年是很長的。一個早我幾年的偉大打者(雖然他早已退休了,但你一定聽說過他的名字)說過這樣一句話:「我正在學習與傷共存。」是的,這是第一重要的事情,只是理解到「不存在」的存在是不夠的,還得學著「共存」。

  現在我已經三十五歲了,在職業棒球裡,是將死之人的年紀了。可能明年,可能今年,某天我會接到一通簡潔的簡訊:「由於球團戰力規劃有所變更,我們將終止合約,感謝您過去數年的貢獻。祝您此後生涯海闊天空。」如果我試著回傳簡訊,手機會顯示「無法回覆」,因為這封簡訊來自某個發送系統,而不是誰的門號。但至少目前為止,這件事還沒有發生。

  幾乎可以說,我這輩子最擅長的事,就是延遲收到這封簡訊的時間。然而我知道它始終會來的,誰也避不過這天。

  只有一種可能例外。

  這麼多年了,雖然我比不上那位偉大的球員,但國家代表隊入選過,總冠軍拿過,全壘打王也拿過,在我職業生涯的紀錄上,已經沒有什麼需要努力以赴的事物了。——除了這一件事:讓我的生涯結束在一場比賽,而不是一封簡訊。

  一場冠了我的名字、雙方勝負不如我的一舉一動重要的比賽。

  「謝士臣的引退賽」。這場球將永遠被熱愛我的球迷記住。賽前會有儀式,而中場有人獻花,我在場中聽不到的電視主播,會在那一晚幾十次地細數我的各項紀錄。然後,在可以預期的最後一個打席,我把球打出去——無論結果如何,他們都會播報說我是「光榮地退休了」。我想我值得這樣的對待,在各種方面——包括那些「不存在」的方面——我都算得上一流的球員。

  但話說回來,這種引退賽,在這並不重視榮譽的職棒三十多年、上千場例行賽的歷史上,總共也只辦過十七場。這樣看來,這卻又不是我應得的對待。因為其實,我也不過就是一個典型的台灣職棒球員而已。

  我一直都看得見你——不需要那麼驚訝,關於「不存在」這件事,我想我已經說得很多了。第一次見到你是在高中,那時候我已經覺得自己打球打得夠久了,簡直跟一輩子沒有什麼差別。從國小進入棒球隊,平均一天四、五個小時的練習,長得足以讓我除了棒球以外什麼都不會。但在球場上,我的感覺恰好相反,我覺得球場上再沒有新的事情能引起我的注意了。

  當然我錯了,那時候我不但不知道我將成為台灣職棒最資深的棒球員之一,我連幾分鐘之後將發生的事情都沒能預見。那只是尋常練球的一天,在學校專用的球場裡,球員依序上場Free Batting。教練從一個L型網架後面把球拋進好球帶,練習打擊的球員則在本壘板的側邊,把球揮進場,一人十球。

  只有捕手例外。他會戴著頭盔、面罩、護具蹲在本壘板後方,萬一我們這些練打的揮棒落空了,才有人把球接住回傳。

  那天的捕手叫做許仁柚,是我們球隊的主力捕手。

  許仁柚是我在球隊裡面最好的朋友。從國小開始就是了。

  你很清楚吧。就在那次揮空造成意外的瞬間,我第一次看見了你。

  據說,台灣球員揮棒速度的最高紀錄,是時速兩百五十一公里。那是說,棒子頭的那個點會用這個速度從我的左側肩膀上方出發,在身前劃出一個弧,然後往右側背後劈過去。當那個點擊打在捕手頭盔的側耳時,我甚至來不及疑惑:傳統的棒球頭盔撐不住三十五盎司、棒頭時速兩百五十一公里的球棒嗎?

  我不懂。我揮得也許更快吧?

  棒球時常是這樣的,練習跟比賽是兩回事。

  也許他們從沒想過會發生這種事,所以只用棒球做過撞擊測試吧。誰會用球棒揮擊捕手的頭盔右側呢?一向會意外擊中捕手的,不過就是那可以一手握住,最快時速不過一百六十公里的球……

  負責撞擊測試的人也是一群對棒球熟得不得了,因此以為不再有新鮮事的人吧。

  你就像是從那次揮棒裡面出生的一樣。

  球棒啟動,略略下切,向前加速平推,結尾時棒頭往身後上方帶起。因為是一次揮棒落空(嚴格說起來,沒有完全落空……),所以動作結束的時候我的身體完全面向一壘方向,初次瞥見小小的你蹲在一壘壘包旁邊。現場一片混亂,我來不及去想為什麼會有個小學生模樣的人出現在高中的棒球場,更何況還是外人禁入的練球時間。

  因為我還有點困惑,那悶囃的聲音和我的手所感覺到的陌生回饋感是怎麼回事。

  所有人都圍著仁柚,我也一起轉身圍上去。他躺著。護具散落。圓形側耳有一道裂縫。我不知道我說了幾次對不起或你有沒有怎麼樣,因為那個樣子,看起來無論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簡直就像是仁柚的替代品一樣,那之後,只要我進入球場,就看得到你。在觀眾席裡,在休息室角落的破椅子上,在我打網的時候,你用最初出現的姿勢蹲在那些地方,抱著膝蓋注視我。從小我就怕鬼怕黑,即使擠在十幾個人一間的球員宿舍,我都不敢比仁柚晚睡,害怕盯著黑暗的床板時浮現的青紫殘影。但從那一刻開始,我沒有什麼再怕的了。

  就像突然瞭解了,有些東西就是只有我能看到,與之共存。

  這麼多年了,你出現在每一個我去過的球場裡,始終是一個小學生的樣子。有時候我覺得你長得有點像小時候的仁柚,想是為了鬼故事裡面常有的「索命」或「怨念」之類的目的而來?這個念頭也不曾讓我恐懼,反而有點期待,像是要去一個溫暖的地方。可是你從不說話,不做任何事,只是那樣看著我。

  你要的到底是什麼呢?

  你繼續注視我,我們就這樣沉默地共同生活了許多年,直到我足以策劃一場「引退賽」的年紀。

  今天是第一次,我在球場以外的地方看見你。

  既然你不說話,那就由我先開口吧。

  很多事情,仁柚不可能知道了,就算是始終注視著我的你,也不會知道的。聽聽一個三十五歲老球員的說法吧,我會對你誠實,毫不隱瞞。這並不是一個常有的機會;因為有各式各樣靠球場生活的人,但其中,一定不包含天性坦白的人。

  有些東西,只有靠近本壘板的人才能感覺到。比如說,好球帶。

  主審裁判、捕手、本壘板和投手連成一直線,而這條直線的側邊,會多歪出一個點。那個點就是打者,我在球場上最習慣的位置。

  如果從投手的方向看過來,我會在本壘板的左手邊,那個「左打」專用的打擊區。但其實左打者真正站上打擊區的時候,左手反而是隱藏在後面的,是用右肩指著投手。所有棒球打擊的教科書——雖然在台灣,教練跟球員更相信直覺,但我仍私下讀了一些。比如Ted Williams的書——都會告訴你,一個漂亮的揮棒應該是,用肩膀牽引你的身體,身體拉動球棒,球棒勾著視線,最後眼睛目送球平射進入球場。如果你的力量夠強,像我,就有機會看著球先進入場內,再飛出場外,掉到外野後方沸騰的觀眾席裡。

  但這一切,其實早在揮棒之前就已經注定好了。

  因為好球帶。

  接下來這個問題,就可以試出你對棒球有多瞭解:

  「好球帶是什麼形狀?」

  對,沒錯,本壘板兩側為寬,從膝蓋到腋下是長。是的,這是完全標準的定義,但我不是問定義,我是問:「好球帶是什麼形狀?」

  長方形。是嗎?

  你可曾在球場上真正看見過一個長方形?

  就像大多數人都看不見你一樣,從來沒有人見過那個長方形。我的問題其實有點狡猾,因為這個問題的答案是:它沒有固定的形狀。每一個球員身高不一樣,長邊就不一樣。但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每一場比賽的主審裁判都不一樣,而同一場比賽裡面雖然只有一個裁判,但他跟每個球員、跟他們所屬的球隊的關係,都不太一樣。

  所以,一切都會不一樣。

  看不出來?你當然看不出來,每個球迷都看不出來。一如既往,你們的眼睛都看錯地方了。

  每一個球員都是先在球場上比賽,才被拍進電視轉播裡。但每一個球迷,卻都是先看了電視,才學會到球場看球的。

  就是這樣的順序遮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你的視線會先放在投手的身上,偶爾飄向捕手胯下快速閃動的暗號手勢,但無論如何,在球投出的前幾秒,你的眼睛一定會跳回投手。你看著他抬腳、跨步、繞臂、旋身下壓、球投出——然後你的眼睛再瞬間閃接到捕手手套,盯著球被接住。如果你看球經驗更豐富一點,在那半秒,你已經迅速比對了接球點和打者膝蓋、和本壘板的相對關係,然後你會想:這是顆偏外角的壞球嗎?

  結果裁判舉起手:好球。

  然後你會想,噢,好球喔。

  再輪幾個打者後,球又進到類似的位置,結果裁判不為所動,認為這是顆壞球。一開始你會有點困惑,真的嗎?怎麼跟剛剛的判決不一樣?但你的眼睛畢竟不是錄影機,沒有辦法精確重播,所以你很快地開始修正自己的記憶。應該是自己看錯了,也許球的行進軌跡真的不大一樣。久了你也就習慣了,你告訴自己,這個位置叫做「模糊地帶」,怎麼判都行的。

  於是你從來不會發現自己最大的錯誤:你總是等球進去了,才開始描繪好球帶的樣子。你也以為,繞著本壘板的投手、打者、捕手、主審裁判四個人,也是這樣子在思考的。

  所以我說,只有靠得夠近才能看得到。

  特別是這種幾近不存在的東西。

  我們可是看過幾千顆、幾萬顆球的人,特別是主審裁判。他是全場最不可能被換下場的人,他看過的好球比誰都還要多。對他來說,就算你像現在這樣抱膝蹲在角落,他都可以一眼從你背部的弧度和大腿的長度,精準地畫出你專屬的好球帶來。

  就算他搞錯了,也是場上其他人得認錯。

  但我還認識更精確知道好球帶的人。






  他是民和高中的正捕手,在我還曾經兼任投手的時代,我的搭檔許仁柚。

  說到好球帶,我無法不提到他。

  在那之後,我就不投球了。

  這樣說來很奇怪,事情是在打擊練習發生的,可是我失去的是屬於投手的那一半。每當我抵住投手板,看見等著接球的人,已不是那個胖壯得像一堵厚牆的捕手時,我就感到一種強烈的焦慮,從心頭竄到指尖。只有面對一堵夠厚的牆,人才敢用全力投球的吧?

  沒有那堵牆,我的肩膀、手臂和手指就再也沒有辦法像以前那樣「看到」好球帶了。它們就像是和仁柚一起閉眼了一樣。

  事件發生之後幾天,我告訴教練我晚上做了夢。

  我夢到自己站在投手丘上,整個球場最高的位置。我往後看,內野手,外野手,都是我。打擊區上的那個人也是我,是個左打。

  最後我望向捕手,是仁柚。

  透過柵欄狀的捕手面罩,我可以看到仁柚那張棕黑色的胖臉。也許是顏色太深,也許是距離太遠,他額頭上還沒好的幾顆青春痘顯得很不清楚。但隱隱仍能看見右眼下有一條疤痕,那是某一次被敵隊投手的近身球削過臉頰留下來的,一百四十公里急速旋轉的縫線。他對我比了一個暗號——右手先中指指地,再用拇指往左邊一頂,是顆外角滑球的意思——兩手瀟灑地一張,又蹲成了一堵厚牆。

  那雙手在無物存在的空間中,向我清晰地畫出了好球帶。

  我毫不遲疑地抬腳,跨步,下壓……

  很快。內野的我和外野的我屏息蹲低,投手丘上的我把球投出,球從中央的位置一路滑移到外角的邊際,打擊區上的我被我投出的球吊中,出手,揮空。球繼續得意地往外滑移,仁柚在那幾分之一秒的時間裡面迅速側身跪下去,正要把球攔在身前,同一時間投手丘上的我看到打擊區裡的我揮空的棒花尾勁不衰地向後敲了下去……被擊中的仁柚的頭盔發出悶囃的巨響,卻又彷彿比全壘打還清脆,清脆得耳朵到心裡一路打起寒顫的響聲,仁柚像是被釘進土裡面的木樁一樣一頭栽下去。內野手的我和外野手的我發出驚呼。投手丘上的我嚇在原地看著同樣驚嚇的打擊區上的我。野手們的我衝刺跑到本壘板附近圍著仁柚,好幾個人出聲說了什麼,但投手的我和打者的我仍然只是看著對方。一會兒之後,其他的我突然怒目向打者的我,幾個人搡了搡他,很大聲地說了些什麼。我聽不到,我聽不清楚,我只聽到不合時宜的、遲來的廣播聲:

  「現在上場打擊的是背號50號,謝士臣。」

  我告訴教練整個夢,哭著對教練說:「為什麼是我。」

  哪一個我?





作者資料

朱宥勳
一九八八年生,清華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畢業。寫小說、讀小說、學一點理論的同時,也是棒球和電競的觀眾。為耕莘青年寫作會成員。曾獲林榮三文學獎、國藝會創作補助、全國學生文學獎與台積電青年文學獎。已出版個人小說集《誤遞》、《堊觀》,與黃崇凱共同主編《台灣七年級小說金典》。二○一三年起,與一群朋友創辦電子書評雜誌《祕密讀者》。長程目標是在一家以文學為主題的甜點店裡面舉辦各種文學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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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MOMO購物中心 - 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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